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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难题（二）

“这就是人心。战争来临时，渡鸦是士兵的帮手，清理腐尸、指引方向，带来胜利；和平时期，渡鸦就是死亡和动乱的预兆，是皇室的心病，人们避之不及。要是渡鸦真把自己当作什么象征，心安理得被豢养，这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不用上班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周了，莉塔依然保持早起的习惯。

在这段日子里，人事部给她发了邀请函，法律执行司也陆续给她寄来文件，要求她尽早完成需要准备的工作。她花了两天时间撰写演讲稿，又在前天收到了特拉弗斯的回复，内容审核通过了。

慈善会将于23日会在英国魔法部大厅举行。这场由国际巫师联合会英国分会组织的慈善会，说是为了缓和巫师和麻瓜的紧张关系。其实所有收到的善款都将作为项目支持资金，弥补各国魔法部在保护法执行中所遭的损失。

莉塔曾对此嗤之以鼻：捐款给政府，真是好笑。纳的税还不够吗？但是所有英国魔法部的同僚都被要求出席，早前各个部门就已经组织他们捐款了。到场的还会有媒体界的人士，魔法部希望利用这次机会树立良好形象。鉴于“前科”，本来莉塔处于尴尬的地位，应该可以先避避风头，但是——感谢特拉弗斯。

想起特拉弗斯让她多看看新闻报道，莉塔随手就拿起最新的一份《预言家日报》，在第一版就看到特拉弗斯提到的巫师和麻瓜之前的麻烦事：傲罗和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人联手抓住了某个混到麻瓜世界里的投机商巫师。在下面的报道里还猜测这位巫师可能是来自某个纯血家族，早在一战中就向轴心国倒卖施了巫术的军火，以此给自己家族攒了不少黑心钱。

写得真是煞有其事又合情合理。莉塔读得津津有味，因为特殊原因，她很少去关注纯血统家族都在做些什么勾当。莉塔想起她那个从天而降的远房表姑妈，她并不知道那天她这位亲戚到底为何登门拜访。但是最近的局势确实异常紧张复杂，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引起人们关注。

昨天清早，莉塔收到了一封来自忒修斯的信，这那么多天以来他唯一的音讯。准确来说，是来自傲罗办公室、签着忒修斯名字的通知。信里告诫各部门的人警惕最近的可疑人物，及时向他们报告。信尾还郑重其事地写道：

“如果您正居家办公或外出旅行，请一定注意安全。有任何情况，欢迎直接向傲罗办公室主任求助，我们将为您提供最及时的帮助。”

莉塔看完就把那封信扔进壁炉了。不是出于失望或什么原因，她只是觉得天越来越冷了，这些官方信可以发挥下它们最大的作用了。

不是没有去找忒修斯的冲动，但是就像当初她没有告诉纽特她的真实愿望一样，她觉得现在“挽回忒修斯”这个词太遥远了——如果他执意要走。莉塔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直率坦诚的人：纽特要替她受罚，她用了平生最大的怒火去激怒他，他受伤了，结果还是离开了。她没解释，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也干脆任由其发生了。她笃定纽特没有原谅她，而她也无能为力。纽特和她一样不善于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

但是忒修斯不同，他永远一副志在必得的乐观样子。这让莉塔十分恼火。怎么会有人永远无法被激怒，永远带着包容，永远有信心、有能力去化险为夷？

莉塔自己，已经习惯对所有安排都照单全收了。所以遇到感情难题时，最好的方式就是断舍离，逼迫自己投身入工作中。她是莉塔·莱斯特兰奇，现在还不是她自暴自弃的时候，她必须让自己体面——否则她将怎么度过这一生？发生过的悲剧那么多。

中午过后，莉塔打算复习一下演讲稿，有几个标点符号在哪个位置她记得有点模糊。

一阵急促的门铃响起。

“忒修斯？”

打开门，门外站着她那个讨人厌的表姑妈。

“你来干什么？”莉塔板起脸，“医药费我已经赔给你了。报道也任由你乱写了。”

“呵，”她的远方表姑妈冷哼一声，眼角看起来完好无损。“我是来给你忠告的，莉塔·莱斯特兰奇。”她念莉塔的姓时，加重了语气。

“不需要。赶紧离开。”莉塔准备关门。

“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对方不依不饶，“事关这次慈善会。”

“怎么？又来插手我的工作？我说了好多次，族谱不在我这里，你应该去法国魔法部。说多一句，我不可能帮你去问。况且你也不姓莱斯特兰奇，我不知道你每天在这瞎操什么心。”莉塔没好气。

“叫我德拉特蕾[1]。年轻的女孩，了解下你从哪来比你想象得更有好处。”这位女士力气惊人，她挤开莉塔，自顾自走进去。“红茶不加奶。”

莉塔压抑住摔门的冲动，走到厨房去泡两杯茶。她就不该跟这位告密者多说一句。但是另一方面，她心里滋生了一点好奇。

“我就长话短说吧。”她的表姑妈喝个茶都表现得雷厉风行，莉塔后悔自己没把茶泡更热一点。

“你的父亲有精神病。” 

“……”莉塔差点被茶噎到，她没想到德拉特蕾如此直截了当，“谢谢，我知道。”她对此表示真诚的感谢。

“但是他的童年也不幸福。不是吗？莱斯特兰奇的人多少都有点疯狂。L’étrang，不是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吗？古怪的，异乡人。我想不出你有更好的名字了。”德拉特蕾说。

姓斯卡曼德也不错。她胡思乱想到。

“想必你也听过这个传说：如果有一天渡鸦飞离伦敦塔，大英帝国就会灭亡。这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莱斯特兰奇家族在三个世纪前就已经为麻瓜皇室作出了巨大贡献。有一些聪明点的麻瓜给出了渡鸦是国运兴衰守护神的谶言，虽然绝大部分麻瓜无法解释，但是不妨碍渡鸦被奉为国祚象征。”

“可是我的家族是在法国扎根。而且莱斯特兰奇家族并没有你说得如此神圣受崇敬。”莉塔表示怀疑。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绝大多数渡鸦被他们清除了，只留下六只。”德拉特蕾用她戴满戒指的手敲了敲茶杯，“这就是人心。战争来临时，渡鸦是士兵的帮手，清理腐尸、指引方向，带来胜利；和平时期，渡鸦就是死亡和动乱的预兆，是皇室的心病，人们避之不及。要是渡鸦真把自己当作什么象征，心安理得被豢养，这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沉默了许久，莉塔怔怔地问。

“因为你做的每个决定都不只关乎你自己。”

“好吧，”莉塔试图理清所有事情之间的逻辑联系，“那么这和慈善会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愚蠢。”德拉特蕾对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只有你了解魔法部的内务吗？你看到报道如何大肆宣扬这桩事了吗？”

“那不是你们？你们在操控着媒体吗？”莉塔被气得说话有点结巴，她没想到对方还能反咬一口。

德拉特蕾又一副嘲弄的表情：“科沃斯血脉在英国可没那么有影响力。你的父亲声名狼藉，更不可能有人替他说话。媒体不过是某些权贵的爪牙罢了，据我所知，政府也掌控着几家报社。”

“这不一样。”莉塔试图不被对方的话术影响。

“简单来说，你和我的那档‘意外’，不仅动摇了魔法部的公信力，更是成了纯血统巫师和其他巫师间的矛盾激化的把柄——这群掌握魔法世界80%的财富、人数只占总数2%的巫师，他们中的大部分对这次慈善提起异议，他们恨不得把事情闹大，而不是从腰包里掏金加隆来‘粉饰太平’。你没想过为什么托基尔·特拉弗斯要找你来演讲吗？他也是个纯血统。”

莉塔有点迟疑，她觉得荒谬：“我们两个莱斯特兰奇家族的人，怎么有资格这样评论其他纯血巫师？”

“看来你懂我的意思了。”德拉特蕾终于收起她讥讽的笑容，严肃地点点头，“当心点吧，你做不了旁观者。利用好自己的姓，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你不会再见到我了。等有一天你看到你的族谱时，你会发现我根本不存在。而你也是。”她的表姑妈在临走前说。

这次莉塔没有再说出“谢天谢地”了。她走到书桌前，把写好的演讲稿扔进火堆里。这下房间更暖了，她觉得这是一周来她心情最好的一天。

[1] Delatore，词义有告密者的意思。为自创角色。